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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王】燕燕


  • 不是一个开心的故事,慎点


  • 第一人称


  • 写给my萨,请你读完不要和我分手。不明前提的姑娘请务必先阅读她的《葛生》以及 《蔓草》


    写下这段回忆的时候,我早已离开那间医院许多年。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这段回忆中的两个人。因涉及到两人的隐私,就在此称呼两位主人公为王先生和喻先生。


    那时我还刚成为二级注册护士,在这间医院工作。医院坐落于山脚下,远离尘世,是一块被单独辟出来的风景幽美之地,乍一看就像是民宿或旅馆,实际上却是一间不折不扣的临终关怀医院。


    王先生是我看护的病人,住在二楼走廊尽头的18房。不似许多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而歇斯底里,或者因知道回天乏术而放弃了对生的渴望的病人,王先生待人礼貌、客气,对自己的病情了解透彻并且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冷静,积极配合治疗。若仅从他的精神面貌和生活状态来看,根本无法将他与那样的不治之症联系起来。


    故事中的另一位主人公喻先生是这位王先生的编辑(之前忘了说王先生是一位作家),同时也是他的校友、朋友以及同性恋人。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对他们有任何歧视。要知道因为医院这种环境的特殊性,往往对所有的少数以及弱势群体都怀以极度的包容和理解,他们自然不是我见到的第一对同性恋人。


    第一次见到喻先生的时候我正推着车例行查房,那天我推开18房的门便闻到了些许花香。我见到一个和王先生年纪相仿的人从盥洗室内走出,他怀里抱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大束剑兰,旁边则点缀着文竹和满天星。我们四目相对,他后退了一步让我先过。我们很快聊了起来,他说话时总会注视着我,表情放松温和,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十分深刻。多添一句,这个花瓶此后派上了大用场,喻先生每隔几天来探望的时候总会带上一束鲜花,月季、康乃馨、百合、蝴蝶兰、花样百出几乎从不重复。这显然不是王先生的风格,但每次见喻先生站在床头柜边折腾那些花束时,他却总是微笑地在一旁注视,偶尔点评几句,还曾开玩笑般地抱怨这位喻先生“手残”。



    他们似乎从未想要对外人隐藏过他们的关系,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见到了两人无名指上款式相同的银戒。喻先生当时看见我的眼神,他只是十分自然地笑了一下而后果断承认。他直视我的眼睛道:“我们是伴侣。”我的病人王先生给人的印象有些严肃偏冷,而喻这位先生则像是他的反面,令人如沐春风。两位先生虽已过大衍之年,但我依然能从他们的容貌中猜想年轻时的他们一定十分英俊。此外,良好的教育使他们气度不凡,他们的言谈举止中带上了潜移默化的礼貌与优雅,令每一个与他们相处过的人都倍加有好感。



    喻先生每天都会来,像工作打卡一样在王先生吃完早饭后出现,在医院规定的熄灯时间前离开。他似乎是那种很会生活的人,自他来后,王先生的私人空间由原本医院统一装修,单调并且没什么生活气息的病房逐渐变成了一个闲适、令人心情愉悦适合修养的空间。喻先生从家里搬了了许多书,他们喜欢听的黑胶唱片,王先生的砚台毛笔,他的整套茶具,还有许多零碎的小玩意,不知不觉就填满了整个空间。



    他们经常在一起读书,或者拿着一叠钉在一起的纸轻声讨论,学术氛围格外浓厚。两人面前放着各自的茶杯,带着眼镜,拿着笔在纸上圈划涂改。有时王先生的学生,一位同样彬彬有礼并且温和的高先生,也会加入他们。三人间无比熟稔,经常一坐就是一下午。



    更多的时候,喻先生则是陪伴在王先生周围。尽管医院为每位病人都配备了护士,但因人数的限制,我们为每位病人能做到的其实十分有限,有很多细节的地方都需要家属的帮助。比如在做完理疗或者化疗将病人推到自己房间后,我们需要将病人挪到房间的病床上,这项工作,没有几个人是做不了的。喻先生在这种时候总会帮助我们,他将王先生颈部至背部托起,方便我们行动,但这样承受最大力的反而是他。除此之外,喻先生还专门抽时间问了我关于护理的问题,并且一点一点学会了为病人按摩、擦身。他学得很快,没几天就做得有模有样了。这时候他还会笑着向王先生“求夸奖”,而王先生只能无奈地应着,然后捏捏自己恋人的手背。有一次王先生还真的从钱包里抽出几张大洋外加信用卡放到喻先生手中说了句“赏你了。”我忍不住笑出声,毕竟实在是太难见到两个风度翩翩的大男人如此幼稚的行为了。



    他们相处时一切显得如此自然妥帖,我悄悄问了高先生他们认识了几年,得到了三十的数字。我感慨了一句说真好,高先生赞同地点了点头。



    有一天我见到厨房的同事推着一个制作精美的蛋糕和一堆点心往18房推,好奇地问怎么了。同事说喻先生买了蛋糕,让他们送过去,旁边的点心则是厨房自己烤的。这间医院的工作人员和病人及家属间的关系不似寻常医院,而因喻王两人的人格魅力,认识他们的工作人员都十分喜欢这两位。我替同事开了门,就见王先生的房间里挤满了人,他们手中拿着香槟杯,而王先生杯中的则是橙汁,一看就是个重要的场合。喻先生走到我们面前,谢过了我们,并邀请我们暂时留下。而后他清清嗓子,拿着香槟杯对着王先生莞尔而笑。王先生那时的表情我至今都记得,用幸福、温柔等等所有美好的字眼来形容都不为过。他拥抱亲吻了喻先生,旁边他们的好友见这一幕都开始起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们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日。


     

    王先生的检查结果越来越不乐观,主治医生皱着眉站在王先生的面前,向他一一阐述具体情况。他冷静地听完后,问了一个问题,再提出了一个请求。


    他说:


    “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请不要告诉我的爱人,他会为我担心。”


    我面前看惯了生死的主治医生也一时动容,答应了他,可我知道早上喻先生来过了,并且已经知晓了一切。我们两个离开房间,沉默了许久。我跟着医生回到房间,她叹了口气,“你知道今早喻先生怎么说吗?”


    我问怎么说。


    “请不要告诉我的爱人,他会为我担心。”


    我捏着记录板,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之后喻先生便不回家了,更没日没夜地一直陪伴着王先生左右,人也日益消瘦。尽管如此,他还是会在王先生醒来前打理好自己,为他换床头的花束,我从没见过他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模样,而王先生也是如此。



    有一天喻先生因无法推脱的事情离开了一个下午,我便和王先生聊了起来。王先生或许是信命的,因此对自己的情况格外平静。但当他谈到喻先生时,全然无法掩饰自己的失落与不舍,神情黯然。他说他并不希望看到喻先生这么累,总想催人去休息,可那个人做得如此卖力又毫无怨言,自己又怎么可能开得了口。


    他说,现在能让他开心的事,只有我好好活着。只为这一点,我也会努力将接下去的每一天活到最好。


    他们都清楚留给对方的时间不多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与彼此分享的每分每秒。


     


    我在旁目睹了王先生最后清醒的那段时间,每每想到都会哽咽,因此当下也无法将其完整地描写出来。


    王先生那时几乎无法睁开双眼,可他尽力扭过头试图看清坐在他床边握着他手的喻先生。他也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颤抖,回握住喻先生的手,交叠的双手上两抹指环扣在一起竟无比刺眼。


    房间里没有一点旁的声音,主治医生和我沉默却有序地将各种仪器准备就绪。


    我们都听见王先生轻轻地讲:


    “你啊,开心点,连我的份一起。”


    而喻先生,背对着我们坐在那里。他反复摩挲亲吻着那人的指尖,一遍一遍说“我会的。”


    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对方的掌心中,仿佛拒绝着整个世界,我们都看到了他颤抖的双肩。


    他在哭。


    我知道我极不专业地哭了出来,主治医生却没有出言责怪我,因为她的眼眶也红了。我们这两位旁观者因内心巨大的震撼与触动痛恨起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们无法停止那些细胞的扩散,无法停住时间的脚步,无能为力地站在一边,旁观两个互相吸引契合的灵魂被生生撕裂,不得常伴。监视仪器冰冷的机械声有规律的响起,就如倒数计时的钟声。


    王先生陷入了昏迷,喻先生抽出自己的手,将那人的手放进被子里,替他掖好边角。他沉默地退开,给我们留出地方,而后就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看我们为王先生上呼吸机、心电电极贴片。


    两人看上去都狼狈极了,也累极了。死亡的气息第一次弥漫了整个房间,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剩下的时间已经无多。


     


    王先生走了,18房换了新的病人。原本摆在床头的花瓶,桌上的书籍和黑胶唱片都随着他的离世一并不见了。喻先生带走了这些属于他们两人的物品。离开前,他特意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道谢。他虽然疲倦但已经冷静了下来,向我们这些医务人员说谢谢。


    我目送着他将一个个纸箱搬进车的后备箱,那样地小心翼翼,又忍不住眼眶酸涩。他见我不走,反过来安慰我几句,最后却也说不下去了。那辆车驶出医院拐了个弯就看不见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后来的几年间,我们医院在新年的时候总会收到来自喻先生花束以及署名为喻王两人的数目不菲的捐款。所有知情人都不曾将这些事告知外界媒体,不约而同地,我们选择了保守这个秘密,故人已逝而生者仍要走下去,他们都不该受到打扰。


    近来我有幸辗转得知了《葛生》的存在,又联系上了如今同样成为了作家的高先生。书到手后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翻阅,却惊讶地发现这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学作品,虽然文字优美顺畅,逻辑严谨,却无法掩饰整本书的特殊性。它就是像是一封封写给心意相通的恋人,谈谈家长里短诗词歌赋人生哲理的情书。内容涵盖了从学生时代一直到王先生的最后一部作品间的三十年,朴素却细水流长。他们用文字对话、沟通,普普通通的话语经由他们的加工也变成了世间最甜蜜的情话。看完已是午夜,此时我已是泪流满面心绪难平。


    这白纸黑字字里行间,都是他们对彼此诉说的爱意。


    阖上书本,封面上《葛生》两字下并排列着两位先生的名字,就像刻下他们一起走过的三十个春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只可惜他们未能一起白首。



    -FIN-


    《诗经•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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