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汁炭烧糊

Call me 糊糊

全职高手

【叶喻】锋芒毕露（1-14）

旧瓶换新酒

"即使是为我们好，像这样的胡说八道，恕我们也不能接受。"

话音刚落下，电视机里便传来一阵大笑和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兴欣休息室内叶修抱着胳膊打量着电视上的人。蓝雨队长喻文州面对记者们一如往常地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但若仔细看，搁在桌子上的左手却是握着拳的。

生气了吧。

叶修将视线投去一边坐着的魏琛，指指屏幕上正好给了个大特写的喻文州。蓝雨的开山鼻祖此时撑着下巴哼哼了几声，盯着屏幕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画面里黄少天在喻文州的右边已经笑得脸都低下去了，而喻文州则一手扶着桌上的麦克风，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回应着刚刚一连串的抨击。

“怎么样，老魏，后生可畏吗？”

魏琛瞥了他一眼：“还用说？老夫教出来的，品质保证。”

“哄鬼呐老魏，不过听着解气，是条汉子。”方锐在旁添了一句。

“可不是。”在记者那里吃瘪了好几次的陈果盯着喻文州的眼神里都多了一丝崇拜。

近年来电子竞技发展迅猛，各类赛事和直播平台层出不穷，对相关媒体宣传的需求也日益水涨船高。然而因为这个尚未成熟的市场的供给与需求间存在的不平衡，以及大多技术顶尖人气高的选手仍在役的现状，导致了媒体水准堪忧的尴尬局面。各大战队的战术意图常常会被媒体曲解，就算当下受众最广的直播解说，曾经是霸图战队选手的李艺博都错误百出，更不用提只是略懂皮毛便仅凭主观臆断就口诛笔伐的人了。战队管理层和选手们在看到被经过个人加工后的报道往往只能耸肩苦笑，却鲜少有直接反击的。

之前蓝雨赛后的记者会基本由黄少天长篇大论开头，以喻文州的陈述总结与展望未来结束。而今天喻文州拦下了屡次试图开口与记者对峙的黄少天，自己读了个超长条大招，带走一波人，引得台下一阵哗然。

几分钟前还慷慨陈词的记者们此时都哑了火，脸上挂着或茫然或尴尬的表情，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打脸的分量有多重。偏偏打人脸的喻文州遣词造句逻辑缜密清晰，全程又面带笑容温和有礼，根本没有让人挑剔的余地。

叶修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烟，就这样松松叼在嘴里，一边看喻文州逐个反击先前出言不逊的十五位记者。整整十五位，顺序都没出错。

直到喻文州已经领着三位队员退场后，那些记者似乎还在原地发懵。

叶修笑了笑把那根未点燃的烟扔进垃圾桶。他拍拍衣服起身，招呼兴欣众人，接下来便是他们获胜队伍的记者会了。

走廊里叶修慢悠悠地走在最前面，毫不意外地对上了正准备立场的蓝雨。

两边人都停下了步子。叶修好笑地看黄少天对他翻了个白眼，故意不理他，开口和喻文州说话。

“讲得真精彩啊文州。”

“实话实说而已。”喻文州依然十分客气，“你们还有记者会，我们就不耽误了。”

“下个赛季见，祝你们好运。”

蓝雨队长向兴欣几人皆是点了点头，带着队伍离开。浩浩荡荡一群人从叶修身边走过，兴欣队长比划了个手势，也领着身后众人重新迈开步子。

叶修没漏过刚才喻文州受到他嘲讽后稍微挑眉的小表情，这表情转瞬即逝，马上就被笑容盖过去了。回想早前的比赛中，对方屡次试探撩拨他，互相调侃了一箩筐垃圾话，甚至还极不严肃地Roll了点，不禁觉得这个后辈有意思极了。

脑筋好使又沉得住气，不显山不露水，待人接物思虑周全。难怪冯主席对他亲眼有加，早早露出了要招才纳贤的意图。

只可惜手速不够，不然其他人还怎么混。

叶修睁开眼，意识在几秒之后变得清醒。

兴欣夺冠了——在被大多数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哪里是一句轻描淡写的重头再来就可以概括的。十年来第一次在所有观众的关注下，站在队伍的正中央第四次接过冠军奖杯，在队友的簇拥下与粉丝的欢呼声中，他有些感慨却毫无遗憾地体味了胜利的实感。

叶修张开抵在额头上的手，伸长手臂张开五指盖住天花板正中的灯，这只骨节分明的手对键盘和鼠标了若指掌炉火纯青，可在昨天那场拼尽全力的总决赛之后，竟然无力到握不住奖杯，也幸好周围人都反应迅速地帮他托了一把，没出什么纰漏。

纵使有再玩十年的心，可每场比赛后的疲倦感与双手的僵硬感不会骗人。

叶修扒开被子，随手堆了下睡乱的头发，拎着衣物去洗澡。

两年前的雪夜，多年未曾碰过的账号卡，回到新区开荒，熬夜刷boss和材料，他在几个人的陪伴下白手起家。嘉世多年未得一冠，队伍如一盘散沙，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是无法挽回的颓势。而后他离开，在隔着一条街的地方看着嘉世出局，而后在挑战赛中倒在兴欣面前，大楼最高处光鲜明亮的鲜红LOGO再未亮起过。

他眼前又出现了魏琛孙哲平韩文清林敬言等等这些老面孔，还有邱非卢瀚文宋奇英这些初出茅庐的少年人。

要是在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去问叶修兴欣这样的队伍会不会夺冠，恐怕连他都会回答痴人说梦。然而这一路跌宕起伏却又风生水起，虽走得磕磕绊绊，但不是一个人。他有着一群最好的队友，还有一群最好的对手。时隔数年再夺一冠，再度登顶的时候宣布退役，带走四个冠军，留下一群人咬牙切齿。没人否认叶修走位风骚到了最后，无比潇洒。

一步一步走向胜利的充实与满足感在这几个月中将叶修填满，他日夜不休地坐在电脑前研究，和他的队友们一起训练。退役的念头和所带出的感慨与无奈因忙碌而被忽略，直至今天醒来后，又回到了他面前。他一直避而不提的事从角落里冒了出来，戳破了他心中的喜悦。回家，这简短并且寻常的两字是他逃避了十几年的责任，时至今日变成了无措。

他犹犹豫豫地拖着湿漉的头发坐到了电脑前点开网页，已极快的速度浏览操作，最终在一个按下了确认。

他抽出一支烟点燃，屏幕上跳出了一行字。

列车班次G38 11:44杭州东 →17:40北京南

一周后，叶修拎着自己的一个行李箱坐上了开往北京的高铁。

是时候回家了。

之后的一周叶修过得浑浑噩噩，脱离了游戏的大神对生活的其他方方面面很是苦手。刚踏进家门，叶修和接他的叶秋这两位快三十岁的亲兄弟就被等候多时的祖母抱在怀里一阵揉搓好不尴尬；而后刚坐上饭桌便被母亲好好拷问了一番，问题大到“这几年过得怎样”，小到“既然你都回来了，哪天叫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叫苏沐橙的姑娘上家门看看”。叶秋在那里对他挤眉弄眼，和他长得几乎一样的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四个大字，叶修忍不住狠狠剜了对方一眼。父亲还是不苟言笑，对他的归来没表示出几分惊喜，却还是在听到叶修 “拿了四个冠军才有脸回家啊。”的时候忍不住用鼻子出气哼几声，神情倒是略有缓和。

离开的时候父亲鬓间还没有灰白的发，母亲眼角还没有皱纹，祖母那时还没带上老花镜，而叶秋和自己一样，还是个没长大的小男孩。

时间过得飞快，他一下略过了中间的数十年，从记忆中停滞的时间点瞬间跳跃到了现在流动的另一点。他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只零星地从叶秋的叙述中了解到一个概况。于是他知道，他需要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来填补这多年的一片空白。

一周后叶修终于得空开了电脑摸上QQ，他走开五分钟泡了杯茶，回来右下角的消息提示闪个不停。

职业选手群里和兴欣内部群的消息已跳成了999+，叶修看得一阵头大，挑了些消息点开。

沐橙和陈果问他家里如何，黄少天照例邀他PKPKPK不准装死。处理到一半，又响起了提示音。

索克萨尔：你在？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叶修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还没有手机符号。照例说夏休期里大多数职业选手都不会在这个时间醒着，这时候喻文州找自己聊天干嘛？

君莫笑：在…这个点你也太勤快了。

索克萨尔：要开会，这几天过得怎样？

君莫笑：忙，现实世界副本开荒，BOSS等级太高。

索克萨尔：你也会有说这句话的一天，不过有空的话还是摸摸游戏吧？

君莫笑：？做什么？

索克萨尔：你猜？

君莫笑：和你说话真累。打字太慢！

索克萨尔：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君莫笑：事出反常必有妖，说吧，什么阴谋。是蓝溪阁要抢BOSS，你们要升级银武，还是想请我当教练用我的光辉事迹来激励你们训练营的小年轻啊？

索克萨尔：想太多[冷漠.jpg]

索克萨尔：很快你就知道了。

这人神神秘秘扔了最后一句话，下一秒跳成了请勿打扰。

叶修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下文，不一会儿，对方的头像就黑了，让他莫名其妙。

两周之后打到叶父手里的一通电话揭晓了谜底。叶修恍惚地从书房中走回自己的房间，想了想坐在书桌前戳开喻文州的头像。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噼里啪啦抹了把键盘。

君莫笑：喻文州同学，年纪轻轻的，别那么多弯弯绕，阳光点，开朗点，坦白点成不？

索克萨尔：好的。

索克萨尔：冯主席在召唤你，请你积极响应荣耀女神的号召。

君莫笑：……能拒绝吗？

索克萨尔：不能。

索克萨尔：[鼓掌.gif]

下一秒对方还发了个邀请函截图过来，烫了金的荣耀LOGO占了他大半个屏幕。

… …

老魏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叶修一时哭笑不得，千思万绪涌入脑海，搁在键盘上的手许久都没有落下。

另一边喻文州正在赶往白云机场的路上，一周前他预先从联盟那处获得了世邀赛的内容，并且收到了邮件让他先行到总部报道商讨一些细节。他对此次初赛的人选基本有谱，同时也知道工作人员之前旁敲侧击问他领队人选的目的。

他毫不犹豫地说了叶修，随后看到一位工作人员在听完之后向另一位点头示意。他出道的第四赛季，嘉世被霸图击败；随后几年，嘉世一路下滑，叶修被拉下神坛；八赛季的某一天，此人离开了这个游戏，一时间消失无踪；但没过多久，那人又在新区搅得几大公会不得安宁。最后是几天前，他坐在那里，和周围两百位其他职业选手一起，看那个人站在领奖台中央。

整个第十赛季，花花绿绿拎着奇怪银武的君莫笑从常规赛一路站到了总决赛，无论对手是职业，无论对手是谁，45场连胜清清楚楚地写在那里。但这一路他大多数时间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寥寥几次当了对手，而面前的世邀赛，便会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可以和那个人并肩作战的机会。

若最后结果和他意见一致的话，无疑对哪一方都有利无弊，但其中不能说没有一点私心。这不符合喻文州的一贯作风，可是他又不想哪一天，像先前那样，突然发现和对方没了联系。队里和叶修最熟的是黄少天，队外则是四赛季前的一干老将和两个妹子。最开始的时候还有过邀对方下竞技场而后被一叶之秋打爆的经历，之后他接过了队长的职责越来越忙，和对方的交流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战术上的讨论。

喻文州先前想这样挺好，他正在接近曾经需要仰望的前辈。他自然能看穿嘉世队伍中的问题，然而他觉得对方能将事情处理好，毕竟那支队伍里还有苏沐橙。但等到再见面时，对方手里的账号卡从一身银装的一叶之秋变成了全身混搭的君莫笑。叶修依旧调侃着他的手残，把他借用的小剑客打爆。

叶修本人似乎看起来无所谓，但喻文州觉得挺不是滋味。喻文州认为王杰希对刘皓的评价不能更加贴切，也被常规赛中刘皓把和蓝雨的比赛当成副本打得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恶心了一把。哪怕在联盟那次因各队失误率太高而召集队长的会议中，转了会的刘皓依然死咬着叶修不放，怂恿他人联手灭兴欣。喻文州在心中冷笑，特意顺着刘皓的话却又拐了个弯提出完全不同的意见。

到平时一向好脾气的李轩那天冷不丁地问刘皓没想到你都已经离开嘉世了还挺为对方着想啊，而心里有鬼的某人毫无防备地被戳了一句，慌乱地想要掩盖自己公报私仇的用心，却没看见旁边韩文清王杰希楚云秀等纷纷瞟了对方一眼。

喻文州看在眼里，心如明镜的远不止他一个，但显然大家都觉得这事终究是叶修的，旁人不宜插手。

这让喻文州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场全明星，离自己很远，突兀站在观众席中的某个身影，苏沐橙点的两个相近的座位，台上短发美女的熟悉操作，而后是震惊全场的龙抬头。

C区18排19号，果然只要荣耀不关服，这位大神一定会出现在某个角落。

…

喻文州低头看了眼手机，叶修没有回复，不过反正很久就会见到的。

他吩咐司机停车，拖着行李箱走进了白云机场。

叶修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和母亲以及一干长辈坐在一起，或者说这才是自他回家后经常要面对的事。这些饭局并不牵扯到家里公司的正经事，但按自己父亲的话说，好歹也要去认识一下，混个脸熟为以后铺路。

于是叶修穿着他不大习惯的正装，在开席的时候向长辈们敬茶，然后就在旁听着几位叔叔在那侃，阿姨们则在聊着家长里短时下流行。桌子上一盘盘的广式茶点做得精致漂亮，但这种场合吃也不能吃痛快，他心不在焉地听北京雾霾，股价楼市，城市规划乃至局势变动，突然怀念起兴欣一群人到经常去的馆子里胡吃海喝的情景。

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起来，手机是叶秋在他回到家当晚塞给他的，苹果土豪金，只在外面套了个透明壳，不像他而用惯了的苏沐橙那只裹着轻松熊壳的白苹果。

点开微信他叹了口气，啧，这孩子怎么阴魂不散的。叶修站起身走到包厢外，干脆靠着走廊发起了消息。

喻文州：我在北京，晚上有空吃饭吗？

叶修：这么紧追不舍？怕我溜啊？

喻文州：联盟开会。

叶修：人选定了？

喻文州：差不多。

叶修：那就吃吧，你几点完？

喻文州：按这个进度大概6点。

叶修盯着手机犹豫了一会，低头继续往下打。

叶修：就王府井那块吧，地址定好发你。

喻文州：你定？

叶修：我定。

叶修看了一眼时间，4:00，但自己这边估计还有半小时能完，到联盟总部最快也要半小时。

他飞快地点开大众点评搜索，然后打电话订座。这事他不熟练，以前出去吃饭基本都是一群人，轮不到他操心。但现在他作为半个帝都土著，让喻文州来定他也不怎么好意思，何况对方现在估计也忙得够呛。

叶修：灯市口西街32号东华饭店1楼四季民福烤鸭店

喻文州：大众点评？

叶修：……

叶修：你有点讨厌。

喻文州: 是我之前也搜了一下。

叶修：行了，开会不要开小差，要认真接受冯主席的熏陶。晚上见。

喻文州：好。

叶修又在走廊里站了会儿，看着手机里的对话，久违地感到放松。

“喻队，我们准备继续开会了。”

十五分钟的休息刚到，联盟的工作人员便走过来提醒喻文州。他将手机重新调了静音，收回口袋。他上午十点半到的总部，便跟着一群人来到顶层开始漫长的会议。此次会议显然分量十足，赛事主办方中方负责人，体育总局电竞负责人，游戏公司负责人、冯主席、赞助商、电视台转播方和电竞周刊记者都到齐了。虽然赛程和代表国家出赛的人选都已敲定，但还有许多琐碎的事情需要一一敲定。

原本叶修作为领队也应该出现在这里，但冯主席再三考量之后最终否定了这一件事。喻文州还记得在早先联盟内部视频会议中，主席有些头疼地对其他人说叶修个人能力肯定毋庸置疑，但还是把事情都敲定了再让他来报到，那苦恼的样子就好像当初第十区的一群会长们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对付君莫笑那一伙人。

喻文州坐在下面，很快就要轮到他发言，做好的PPT已经事先拷在了电脑上。喻文州在最早得到世邀赛的消息之后，尽可能看了几个强国的比赛，对他们进行了分析。具体的战术他并不准备告诉在场的其他人，这需要他的队友们来和他商讨，他所要做的是在这里陈述中国队的优点以及对方的优点。此次的对手将会是各国荣耀玩家的顶尖选手，尽管国内荣耀玩家基数庞大，赛事热门得到关注，职业选手们的素质也普遍很高，但国内电竞行业还处在起步阶段，仍在摸索合适的模式与平台。此次胜，便可以拓宽整个行业的道路，因此获得了各方面的重视，但一些高层在先前会议中所透露的过分乐观却让他有些顾虑。

冯宪君坐在台下看喻文州发言，这个年轻人在台上站姿笔挺却神态放松，语调平稳地分析对手，眼神专注地扫视台下。这让他感到欣慰，刚开始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性格好脾气好风度翩翩，观察了几赛季之后发现这人每一件事都目的明确，该做的绝不含糊，利落干脆。之前的内部会议中，对方就已经坦诚地向联盟高层点出了他的顾虑，但冯宪君还是决定让这个他看好的年轻人自己想办法告知在场其他人。而现在，冯宪君捧着茶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5．

叶修饶有兴致地看着被领到桌前的喻文州。

喻文州右手拎着包和西装外套，衬衫第一颗扣子被扯开了，头发有些乱，更罕见的是这人还带着黑框眼镜。

叶修把冰水往对方那里推了推， “你怎么看起来像刚面试完的大学生？”

“总部门口赌成了停车场，走过来的。”喻文州喝了一口水，看到眼前的叶修的时候他有点惊讶。

“难怪一身汗，你不吃辣对吧，那我看着点了。”叶修此时正低着头饭菜谱，没注意到喻文州打量着他的视线。

这位刚退役的大神一改宅男本色，穿着深蓝的polo衫和卡其裤，桌上没有烟和打火机反倒搁着一只手机，浑身上下似乎都焕然一新。平时不修边幅的游戏宅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变成会挑会买的时髦青年，既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大的改变，那估计就是…有了一位细心的女朋友。

叶修抬头的时候便对上了对面喻文州若有所思的表情，“你看什么？”

“你下午在约会？”

“约会？”叶修一脸困惑。

喻文州指了指对方的衣服，手表和手机。“女朋友买的？”

“这是我弟给我的，哪里来的女朋友。”

“真没有？”

“你改行做婚介了？”叶修奇怪地低头继续看菜单，翻到最后饮料那页准备来一扎酸梅汁，他觉得喻文州这会儿不着边际一定是快要中暑了。

“本质差不多吧，我是来当说客的，毕竟某位大神还没有签字画押呢。鉴于这位大神劣迹斑斑，上头表示要牢牢盯紧了。”喻文州双手交握搁在桌子上，脸上的表情此刻生动带笑，带着眼镜的他看上去比实际上小了几岁。

“冤枉，小的坐得端行得正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一颗红心向荣耀女神，请组织放心。”

“你脸倒是挺白的，心黑。”

“多写夸奖！您也是。”

“咳，两位先生，不好意思，你们准备点单了是吗？”

叶修转头看服务员姑娘站在旁边想笑又不能笑，想起刚刚脱口而出的垃圾话顿觉羞耻。他迅速地翻开菜谱点单，余光里喻文州在对面虽转过头看着窗外，肩膀却在抖。

幼稚。

叶修翘着腿，那个点菜的小姑娘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望一眼这桌。喻文州很明显也看到了，但他没说什么，而是从包里取出一沓资料递给他。

对面的人接了过来，上面罗列着每个将要参赛国的本土联赛的简单分析。有的只有一到两页，而有些则多达十几页。叶修挑眉，从一开始喻文州来敲他开始也不过两周时间，也不知道这个人花了多少时间看了多少场比赛。

“你先收好这一版吧，等到其他人到齐了我们分配一下任务。”

“哪些人？”

“少天，沐橙，方锐，云秀，王杰希，新杰，张佳乐，李轩，唐昊，肖时钦，小周和孙翔。”

叶修低着头翻资料的手顿了一下，“没有韩文清？”

喻文州叹了一口气，“没有，韩队拒绝了邀请，说要专注于霸图。”

“…倒像是是他会做的事。”叶修将资料收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了老对手不苟言笑的脸。他知道对方一定对此报有遗憾，但绝不会后悔。唏嘘感叹只有一瞬，叶修很快意识到了其他问题。“我们的职业构成有问题。治疗只有张新杰一个，圣职系职业除此之外一个都没有，但其他队里用守护天使和骑士的不少。”

喻文州点头，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画圈，“近战只有孙翔和唐昊，少天需要寻找时机，不适合硬抗冲锋的角色，这样不能发挥他的优势。方锐，李轩和肖时钦需要兼顾部分近战的压力。”

“你和云秀需要读条，就算小周和老王很能打，对方也不会傻站着让他们随意发挥，新杰的负担很大。”叶修想起当年牧师和守护天使都用得溜得飞起的方士谦，然而七赛季后再无可以与其媲美的双治疗。“无治疗阵容太剑走偏锋，有些搭配不可能出现在这次的团赛中，平时玩玩或许可以。干脆找罗辑算一下排列组合，哈，知识就是力量。

叶修在那一沓纸的背面飞速写好所有人的职业，然后举起手机拍下，再飞快打字，显然是已经行动起来告诉了罗辑。

“你呢，你想上场吗？”

叶修奇怪地抬头看喻文州，“不是13个人？”

“允许再带一名非正式选手，在必要时对阵容进行替换。”喻文州在了解到赛制规则后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这一种不定性或许能够成为他们的机会，一个坚不可摧的存在。

叶修没有说话，他将那一叠纸重新收回包里，看服务员将冷盘和饮料放在两人中间，隔开喻文州的视线。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就如同平日里握打火机一般。

“我想，但是我不会。”

喻文州若有所思的表情给叶修空着的茶杯里添上茶，茶叶在杯底旋了个圈飘浮于水上。

“吃菜吃菜，有什么事等下再说。”叶俢抽出筷子每样小菜都拣了些夹到喻文州的盘子里。对方轻声说了句谢谢，这让叶修觉得相当新鲜。

“我说，文州，你这也太客气了？”喻文州正咀嚼着食物，歪了下头表示疑惑。叶俢此时正回忆着兴欣中午开饭时杯盘狼藉泡面味四溢的情景。 “少天每次吃饭前都能叽里咕噜说一堆，方锐吃饭也不安生，老魏还老喜欢说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快给老夫供上来。怎么就你画风不一样？”

其实男孩子扎堆的地方一般都差不多，兴欣若要下馆子，往往都是在老板娘的带领下，一群人风风火火杀进网吧周围的家常馆子，点上一桌子菜，好不热闹。就连和土豪义斩吃的那顿饭也没见又多大不同，相当接地气，还记得豪气冲天的孙哲平三杯下肚就断片了。以前这种场合总有呼啦啦一堆人围着，现在喻文州一个人坐在对面，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他想如果坐在这里的是自己的那个笨弟弟，那估计能给这两人吃出花来。脑海里这时又跳出老魏包子背心花裤衩撸串拼可乐的画面，冲击感十足。

喻文州看叶修一脸忍笑的表情感到轻松起来，刚一路走来的热气在此时终于消了下去，食物的香气也确实也让他饥肠辘辘。 “我习惯了。但他们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很热闹。不过每次冯主席都一脸要犯病的样子。”

常规赛中兴欣就在平时常去的杭帮菜馆接待了蓝雨一行人，那接地气（按黄少天的话说是匪气十足）的氛围也让他相当印象深刻。

“所以说他才这么喜欢周泽楷，话少，能打，长得好，不费心。”

服务员又端上来几盘热菜，叶修扫了一眼桌上，看到刚上桌的木桶，突然有些乐不可支。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联盟至今不开语音，估计有一半得是你的搭档的功劳。”

喻文州看不到叶修的表情，以为对方正认真地讨论这个问题。他盯着正冒着热气的烤鸭，思考着开口。“开语音的话对每个队不一定公平。对我们当然帮助很大，但对轮回而言，基本没有意义。”

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只手，夹着一大块猪蹄搁在自己盘子里。叶修收回筷子，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让喻文州吃个猪蹄补手速。

“谢前辈，你也别客气。”

喻文州被调侃惯了，低头从善如流地对付碗里的猪蹄。

“我已经退役了，这次就当是搭了顺风车，舞台还是要留给你们年轻人啊。”

听到这话的喻文州轻轻笑了一声，拿着筷子去夹另一盘菜。叶修低着头没注意，直到满满一筷子炒肝落入自己碗中。

“辛苦您了，多吃点补补。”喻文州抽回自己的筷子，在对面一脸无辜地抿了口茶。

餐厅里充斥着人声和食物的香气，两个人也不急着扫荡面前的一桌子菜，吃吃聊聊和一般好友并无二致。

明明这是他们俩首次私下里约着吃饭，平常各自带队说得总是些场面话。叶修是第一次不以荣耀选手和战队队长的角度来观察蓝雨的队长。他很早将喻文州定义为“特别聪明难缠幸亏手速差了一点的好对手，而现在喻文州的形象才真正的生动充实起来。

主干道上车流依旧拥挤，街边的橱窗广告牌仍将夜里的市中心照得灯火辉煌，六月的热气直往身上钻。喻文州手里多了一个袋子，买单时叶修坚持要他将这些带回宾馆，也不管他房间里有没有微波炉。叶修还特意让服务员把猪蹄分开装了一盒，弄得喻文州在对面直摇头。现在他们一人吸着杯冷饮，享受着酒足饭饱后的片刻惬意。喻文州走在叶修身后两步，他看前面的人慢悠悠地在街上晃，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叶修突兀地转过身，对他道，”文州啊，好久没开一局了，要不要来一场？”这个人插着口袋的样子几乎和那旧时披着嘉世队服的年轻战神一样，但喻文州确信地知道到这个人在这个夏天过去之后，不会在出现在赛场上。

他听见自己说“好啊，去哪？”

索克萨尔的账号卡现在正躺在他的钱包里，手里饮料杯上的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上，B市的酷热让他有些焦躁。

对方很随意自然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

“简单，去你酒店呗。”

他们带着盛夏夜晚的热气走进酒店。喻文州刷卡推门，将叶修先让进去。他将门卡插在卡槽内，房间内的灯瞬间亮起来。

“你随意吧，我把东西放一下。”

联盟合作的这家酒店叶修并不陌生，每间客房里都配备了装有客户端的台式机。他直奔书桌，从口袋里把手机钱包一股脑堆在书桌边，然后就瘫在了椅子上。这季节的B市哪怕是夜晚也热得像个蒸笼，轻轻松松就将他这个宅男的一管血打掉。要不是这片周围的交通实在是糟糕，他肯定没有走上这么一段路的兴致。

喻文州站在过道上刚把西装挂好，发梢颈后也黏着一层薄汗。他弯腰打开小冰柜的门，取出一瓶水，顺手把打包盒放进冰箱。

叶修此时已经打开了台式，他把口袋里的东西堆在桌角，习惯性地打开钱包，这时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账号卡。他扣上钱包，对着荣耀的图标愣了片刻，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

根本没带着任何一张账号卡回到B市，也不打算再去买，那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喻文州拿着刚洗完的杯子和多余的毛巾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叶修右手握着鼠标，左手撑着下巴在思考。他走上前去，将矿泉水瓶贴在对方的后颈，随后满意地看到叶修猛地缩起脖子。

“叶神在功成身退之后干脆连卡都不带一张了？”喻文州用玩笑般的口气抢在对方开口。他顺手拧开瓶盖将水倒好放到他左手边，把毛巾一起递给叶修。

叶修怔了一下才接过毛巾说了句谢谢。他将毛巾搭在他肩上并没有用，只是捧着杯子一个劲地灌水。

喻文州见景并不多说。他翻着自己的卡包，抽出了一张自己常用的术士卡，而后犹豫了一会，才选出另一张推到对方面前。他弯下腰给笔电接上电源，没有去看对方。

“不读条的职业我只有战法和剑客，战法这张装备技能都好一点，你先用吧。密码123456。”

喻文州拿着术士的卡插卡登录，旁边也响起了键盘声。喻文州盯着加载页面，他知道那张卡是怎样的，那是他从第四赛季开始就摊着笔记本慢慢研究，一点点练起的号，直到第八赛季。他突然站起身，拎着剩下的小半瓶水走开。

叶修撑着脑袋看了界面上战法一眼。脸是随机捏的，名字倒颇为有趣——百川归海。他习惯性地检查装备，全身75级的橙装的小号确实不差。他又点开技能加点，堪堪扫了一眼便停住了动作。叶修直起身，看向喻文州的笔电。屏幕上跳出的小术士正停在画面右上方，黑袍盖住大半张脸，手杖十分朴素。就是随处可见的术士装扮，丝毫不起眼，武器比起索克萨尔的银武灭神的诅咒逊色太多。叶修又侧过身子去看房间那头的喻文州站在小吧台前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对方又摁上水壶开关，调了空调温度后向书桌走来。叶修迅速回过身，面对屏幕继续检查加点，心情复杂。他仔仔细细看过每一行技能，再次确信——面前这个战法的加点，几乎和 70级的一叶之秋一模一样，差只差在伏龙翔天上的一阶。

叶修进入游戏，假装操纵着角色放出几个技能，一边默不作声用余光打量旁边的喻文州。对方陷在比桌子矮了一截的沙发椅里，此刻取下眼镜放在一边，将毛巾盖在头上，正用双手擦着头发。他因为热而把袖子卷上去，露出一截小臂。此时的喻文州不再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世界频道一片热闹，永生之泉那里70级BOSS岩石巨人巴特刷新，一群人正在死磕，连带无数凑热闹的围观群众。

战斗法师站在传送阵旁边，等着名叫手速二万五的术士向他走来。叶修一下就乐了，呵呵笑出了声。

“太好的梦别信，我知道的，您别说了”喻文州无奈地跟着战法走进传送阵。

两个人浑水摸鱼也没跟自己战队公会混在一起，只是夹在人群中放放技能，周围人看他们也只当是寻常高玩。

只是叶修看见消息栏一直在跳，翻来覆去都是一个人在问这张卡喻文州给别人了？

他被刷得烦，抽手回了个没字。

对面问他是谁，是不是盗号。

叶修想这人谁啊，怎么都不罢休的。就说是暂时借的，朋友。

屏幕里小术士仍然下意识地在蓝溪阁的队伍里发光发热，而这边那个前男友竟然说要来场竞技场。

叶修无语了一会儿，看一眼旁边的人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真的就和那边打了一场。叶修没开语音，而对方气势汹汹起手就是一个大招。叶修呵呵了一下，直接把对方打趴了，可惜战法用得太顺手，趴着的那位仁兄停顿了一会儿竟然问你是叶神吧。

叶修惊了一下打了三个句号。

我就知道，他老是研究你，我都看烦了，现在都明白了。

叶修想你明白什么了，别都是误会。

对面的人干笑了一声，不过他估计没算到这一出，就当报复吧。

BOSS稳了，术士向四下张望了一番，视野里却没有战斗法师的身影。喻文州停了手，转头去问叶修什么情况。

叶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避开喻文州的视线，默不作声把屏幕转过去。

意料之中的，屏幕上的那个ID和几行字将喻文州瞬间钉在原地。

叶修体贴地站起来将台式电脑前的位置让给他，喻文州复杂地回了他一眼，坐下开始回消息。

叶修心中咯噔一声，喻文州除了最开始的吃惊了，很快便平静下来了，没有解释基本就是默认了。

无意之间戳破他人秘密的尴尬让叶修摸了摸鼻子，他不好开口说话，便坐在喻文州先前的位置等着，看人在键盘上迅速回复那个自称是喻文州前男友的人。

喻文州看着眼前一行行继续冒出的文字，突然觉得疲倦，干脆退出了打倒一半的竞技场，将游戏退了。

他转过身，叶修这次没有避开他的眼神。

喻文州心中一片杂乱无章。“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早知道给你其他职业的卡了。”

“这就是你刚才犹豫的原因？”叶修收起了一向懒散的表情，“你不需要道歉，这人现在还在纠缠你？”

喻文州愣了一下，摇头，“没有，人不在国内…很久没联系了。”

“那就好。”

气氛一时间凝滞下来，喻文州故作淡定地转回去捏着鼠标将卡拔出来，这样就能暂时避开旁边人的视线。

“我想我该走了，文州。” 叶修见他心神不定的样子，知道自己不该再多留了。“你不要有芥蒂，我不介意。”

“…谢谢你。”喻文州叹了口气，“我送你。”

他们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刚才的尴尬，只是说冰箱里的东西记得当夜宵，周末要下通知集训通知。叶修将东西重新装回口袋里，这点时间足够喻文州收拾好了表情，将他送到门口。

叶修走出酒店，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紧张什么。

周末联盟世邀赛的正式通知放在了他的桌前，两天后叶修推开联盟总部会议室的门，果不其然看见那些老面孔上各种表情缤纷。众人在沉寂后炸了锅，纷纷抱怨他阴魂不散。喻文州也在场，勾着嘴角笑。叙旧没多久，话题就转到了接下来的比赛。投影上的视频，各种声效光影，暂停时的细节讨论对他而言无比熟悉；从未见过的打法和外国对手的强劲又让他无比兴奋。叶修再一次意识到，就算决定回归“正道”，就算自己和叶修再相似，他终究都不可能成为另一个叶秋。叶秋能在餐桌上和各方人士打交道，而叶修连和各个长辈寒暄都感到心累。反而在这群人面前，他不用绞尽脑汁想出一套说辞解释自己过去十年在做什么，荣耀是什么。

每个人面前都有厚厚一册，这比喻文州当初给他的那版初稿厚了很多，他自己手上这份还有很多涂改和标注。

“老叶，最后几页的排列组合是怎么回事？！”黄少天快速翻了一遍无比震惊，一页页条理清晰排版整齐，根本不像某个人的风格。

“是兴欣那个召唤师罗辑吧？”张新杰接了话，看来那拆迁流实在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对，我们兴欣的高材生，后边的东西是拜托他算的。”附加的内容，是国家队团队赛可能的一些组合，他没忘记和罗辑说具体细节的时候，对方表示计算不用担心，但出来的结果估计不那么尽如人意。他话中所指的棘手部分需要面前这些人一起解决，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大清早就坐在这里。

“前面的初稿是文州写的”他迅速扫了那人一眼，“我只是做了修改，当然你们有什么意见看完可以提。”面前众人翻着手上的资料纷纷点头。“至于团队赛的排列组合，不是13选6那么简单，也不可能向全明星那样随便打打好看就行。”

“职业构成。”周泽楷言简意赅却十分敏锐。

“四个枪系，三个读条职业和新杰一个圣职系。”张佳乐低着头转笔，盯着这份资料皱眉。

王杰希坐在他旁边抱着胳膊附和，“我们的近战，黄少天，孙翔，唐昊，方锐。”他字句清晰，每个被他提到名字的人对上那双大小眼都一瞬间觉得亚历山大。

“少天和方锐不适合当攻坚手。”喻文州补充道。这个问题在先前和叶修吃饭的时候就已经简单讨论过了。他的目光落在两个最年轻的选手身上，“孙翔，唐昊，这意味着你们会顶在最前面，最有可能被集火，所以我们需要你们保持稳定发挥，执行团队命令。”两个年轻人没有反驳，而是坐直身子，表情严肃，这让他十分满意。

“当然这不是说某两个人就可以继续发挥个人特色了啊。首先，垃圾话禁止，老外听不懂就别白费力气了。特别是你那什么胜利的节奏。”叶修话里的含沙射影立刻让黄少天翻了个白眼。

“靠靠靠靠靠，黑历史就别提了行不行。喂周泽楷你在旁边笑什么！”

“呵呵。”

众人抓紧机会落井下石，一时间冲淡了严肃的氛围。

楚云秀歪向苏沐橙在她耳边小声说话，“我觉得老叶他看上去比之前轻松很多。”

苏沐橙望着台上的人无比赞同。兴欣进季后赛开始，那个人每天抽的烟越来越多，她在旁边注意着却不知道怎么劝。但现在，和其他人一起嘲讽黄少天的叶修，看上去好多了。

会议就这样在半正式的气氛中进行下去，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每个人的资料上都添上了许多手写的备注和圈划。

叶修和苏沐橙走在队伍的最后，看前边浩浩荡荡一堆人往餐厅挪。他们的时间不多，短短一周的集训之后便要坐上飞机去苏黎世，而后就是紧张的赛程。世邀赛的队伍前所未有的华丽，云集了国内最顶尖的职业高手，但他们所背负的压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大。他盯着队伍中扎着显眼头发的某个背影。

“为国争光拿冠军啊。”

苏沐橙听句自言自语，顺着视线叶修的视线望去，张佳乐正和王杰希小声讨论什么。

她轻声问旁边的人，“继续吗？”

“当然，最后一次了。”叶修抬手拍拍姑娘的肩，当初一点大的小女孩如今只比自己矮半个头。

“最顶尖的阵容，最豪华的角色，最华丽的技术。他们，来自不同的战队，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而今夏，他们成为最默契的队友，携手并进披荆斩棘，只为同一个目标。7月17日至8月6日，荣耀首届世界邀请赛期待你的参与。CCTV5届时将进行同步直播。目标，冠军。”

叶修抓了把头发，按下了遥控板的静音键。电视上正在播出的是联盟为这次比赛所做的宣传，高端洋气上档次，确实很能吸引玩家关注。可惜广告词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听到走廊上几个人的对话和疾步走过的声音，叶修头疼地坐到沙发里，摸出一支烟点上。

看其他选手的视频，研究技能职业点武器，讨论可行阵容，试验性对战和初步调整，光是粗略地过了一遍就已经花了两天半。刚开始的时候国家队的大神们坐在一起只当目前的状况和全明星没什么差异，然而等到下手实践的时候，才发现弊病多到根本没有可能在赛前解决。道理浅显易懂：配合。

想来说出最了解自己的是对手这句话的人并没有和对手并肩作战的经历，换一个立场换的是整个思考方式，曾经百般琢磨过的对手的短处瞬间变成了自己队伍的弱点；往常一门心思地揣摩对手心思，现在千方百计强调理解合作。短时间的不适应哪怕是最顶尖的选手也没办法一时克服。纵然有全明星的经验，但为了好看为了轻松有气氛的秀场和目前有死线有压力有实力强劲的对手的世界比赛不可同日而语。

并不是没有料到可能的摩擦和阻碍，但是当天上午的训练会成为激化矛盾的导火索却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想。

训练安排的是两组对战，周泽楷、孙翔、楚云秀、肖时钦和黄少天为A组，王杰希、唐昊、张佳乐、喻文州和方锐为B组。

两队职业搭配基本相似，为方便比较两边省去了第六人，没有治疗。剩余围观的人面前都放着白纸和笔。这是他们的新规矩，不出场的人负责分析其他人的比赛，集思广益越全面越好。

李轩看着B组齐齐从初始刷新点走出，指着屏幕乐了“老叶你故意的吧，这边完全就是腥风血雨，没可能相爱的。”微草蓝雨宿敌，百花呼啸内部恩怨，大家笑笑过了，没想到真一语成谶。

矛盾出在方锐和唐昊身上，性格不合八字相冲简直是为这两人量身打造的。自方锐到兴欣后，与对方打照面的场合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之前那些纠结复杂的旧事自然轻描淡写略过。然而唐昊踩雷那叫踩得一个准却不自知，简单粗暴地新仇旧恨那些不可说的事一并拖了出来见了光，弄得收场时谁脸色都不太好。

那时正是关键时刻，两队陷入胶着。周泽楷正捉着喻文州读条慢的问题强攻，这法子他用过，肖时钦用过，理所当然被当作攻克B队的突破口。喻文州苦不堪言，竭力闪避的同时队友王杰希倒是接替了往常黄少天的位置打掩护。张佳乐试图打断周泽楷的攻击，但风城烟雨的烈焰风暴和天雷地火成为了极大的障碍。那边孙翔和肖时钦两人将唐昊叉出了圈外，直接切断了他和队友们的联系。自嘉世输了挑战赛后便封存了的记忆一下回到眼前，两人皆是有一瞬间的感慨，却是接下来越打越顺手，而唐昊则对劈头盖脸而来的技能避之不及。

一片混乱中有两个人始终游离于团队之外，海无量借着百花缭乱的掩护往风城烟雨的地方摸去，想趁技能冷却的时间抓住近战能力偏弱的元素法师。他蹲在墙边，此地极为隐蔽，是一枪穿云视线的死角。海无量的双手瞬间向外推出，显然想用捉云手，然而他却忽视了背后一闪而过的蓝光。

“！”

千钧一发之际索克萨尔的提示出现在队内频道，海无量毫不犹豫收招向左一滚，而后迅速爬起，灰头土脸往回撤。游戏效果格外逼真，夜雨声烦刺出的利剑划破了气功师的衣服，一片残布落于尘土之中。黄少天啧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视线锁定前面飞速移动中的气功师。

方锐一阵烦躁，身后的对手紧追不舍并且每次技能角度刁钻，黄少天直接看穿了他的想与大部队汇合的意图，夜雨声烦的技能频频迫使他向外侧移动，而那里一叶之秋和生灵灭已经将唐三打的血打去了一半。

方锐当机立断调转枪头，选择对付夜雨声烦，他决不能等对面三个人汇合来个三打二，在这里如果能够抢下先机便可以顺利脱身，也可减轻那边唐三打的压力。方锐至今都不习惯看画面里唐三打一人孤身奋战，打得那么不要命，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冲劲就好像要慷慨就义似的。

“唐昊加油，我看好你。”方锐一抹键盘，气功师转身而去。

唐昊正在艰难招架面前两人有序的进攻，看到这句话顿时冒火。全明星赛上被王杰希两次打爆的疙瘩还在，现在又有两个人用几乎一样的方式把他孤立在外，意图明显。喜欢拿他开刀，讲他目中无人，不懂团队配合，只懂猛冲猛撞，很多人都对他评头论足。

凭什么？

唐昊双唇紧抿，摆在键盘鼠标上的手几乎爆出青筋。

失去冷静的选手会将自己的破绽主动暴露。唐昊手上操作越来越快，但唐三打却越是左支右拙。擅于观察的肖时钦捕捉到了对手这一系列的变化，此时机不可失。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唐三打又成了第一个灰掉的头像。不远处海无量还在以极其猥琐的方式战斗，张佳乐暂时腾出手，百花缭乱的子弹覆盖前方，给了气功师脱身的机会。屏幕黑了，唐昊一推键盘，几乎咬破了唇。

点评的时候叶修和张新杰没有避讳地指出唐三打最后的表现，他铁青着脸坐在那里听，没有反驳，心里不好受，但接下来某个他最看不爽的人直接戳爆了他的痛处。

“有些人偏偏喜欢拿流氓当拳法家，一次两次不够还要接着来。”

叶修眼神一黯目光扫向说话的人，方锐低着头翘着腿玩手，好像完全是无心之辞。但他言语中很明显意有所指，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唐昊几乎是气笑了，他踢了脚椅子，站到方锐面前，声音都有点抖。

“那你怎么不说有些人偏偏要拿气功师当盗贼，摸爬滚打蹲点爬墙钻洞无不在行。”

孙翔手长脚长赶紧拉了唐昊的胳膊一把，直接被甩开了。此时唐昊脑中充满着不愉快的片段，让他口不择言。

“这个某些人自己喜欢还不够，还把另一个人也带进沟里。好好正面直打的人画风一变就跟某些人沆瀣一气了，还搞了个什么组合，你说好笑不好笑？”

方锐一下子抬起头盯着他，完全没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继续翘着腿盯着脸色发红的唐昊。

十赛季半决赛还没过去多久，他的老队长老队友的那句“祝他好运”犹然在耳。

方锐终于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极了。

“行，你厉害，刚正不阿慷慨赴死，可流氓了。”

唐昊捏起拳头，没朝方锐脸上去，却是哐地一拳砸在电脑桌上。

“唐昊，够了。”

唐昊侧过头，愣了一下。前百花队长皱着眉头，冲他摇了摇头。

他吸了一口气，吐出一句我去冷静一下便夺门而出。孙翔站起身，迟疑了一下，看向了房间里的其他人。国家队队长朝他点点头，他便追了出去，剩下其他人继续沉默着。

叶修此刻非常想烧烟，深深叹了口气。

“都散了吧，两点钟再回来，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说。文州你…”

“我去找唐昊谈。”

“好，就这样吧。”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叶修仍窝在沙发里两眼放空地盯着电视，正在播放的篮球比赛从第一节已经打到了第三节过半，可他一点也没看进去。叶修抓了把头发打开房门，不出意外地看到喻文州站在外面。

“搞定了？”叶修素来知晓蓝雨队长的八面玲珑，也和唐昊方锐并无瓜葛，因此毫不担心过程和结果。他侧身让喻文州进来，没有漏过对方无意识吸鼻皱眉的小动作。

“你先坐，我收拾一下。”其实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叶修只是端起了桌上塞满烟头的烟灰缸一股脑倒进了垃圾桶。天花板上装着烟雾警报器，因此他早就将窗户开到最大，然而刺鼻的气味仍然充斥着整个房间，一时不能散出去。联盟的烟枪不少，蓝雨自家的开山始祖前几周还在兴欣和他一起吞云吐雾喷垃圾话。

“他们各自回房了，但估计要别扭好几天。我并不怀疑他们的职业素质，然而这种迫在眉睫的关头谁也不想为不知道埋在哪里的雷而分神。”

“啧，方锐是嘴太快，唐昊是火气爆。年轻人多大仇，要都像他们这样，老韩估计已经和我真人PK好几回了，王杰希估计也早就买凶干掉少天了。”叶修在回忆着国家队这十几个人那些年的纠葛，脑海中出现了各种如弹幕般密集的排列组合，甚至有些事来个大团战也不一定能解决。“要是嘴炮有用的话，哥早就第一个就被你们集火一波带走了。”

“看来叶神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那么如果是你的话，打算怎么解决？”

叶修思考了片刻，半分认真半分调侃地说：“开竞技场，打到天昏地暗天荒地老天翻地覆，然后相逢一笑泯恩仇…笑那部分还是算了。”

喻文州听着听着不禁失笑，这个人或许换了个身份换了种职业，但有些方面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他换了种更放松的坐姿，一只手撑在桌上直视窝在沙发里的叶修。“正值大敌当前之时，想必各位心中自有分寸。然心结易结不易解，不如于明晚由前辈您率众人齐至三里屯，撸串唱K玩骰，义结金兰，可好？”

叶修哑口无言，这文绉绉的对话让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见对方吃瘪，喻文州挺开心，虽然早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但碰到这位大神就总忍不住在各种地方想要一争胜负，哪怕是逞口舌之快，也让他神清气爽。

“咳咳，文州，咱好好说话啊。你的提议不错，就这么办。去让沐橙和云秀当说客吧，那几个小子肯定不会拒绝。”

叶修看对方面带笑意，挂着一脸大仇已报的表情，私下给对方加了个“幼稚”的标签。人前蓝雨队长四平八稳，长袖善舞；而人后喻文州不端着忍着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少年意气。或许只是懒得对付那些记者才让黄少天每次在记者会上发言，叶修毫不怀疑真让喻文州亲自撸袖子上放开了说，那些记者真会像上次蓝雨比赛后的记者会那样，哭着被打脸还无力反驳。他其实还挺期待这个画面的。

喻文州得到肯定，也不再浪费时间，站起身准备去通知所有人集合恢复训练，顺便去和两个姑娘商量一下。

10.

最终一行人选择保持低调去唱K，年轻人玩开了之后自然将一些事抛在脑后。快到终场，众人等着李轩的最后一首，以至于劲歌金曲的大字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众人纷纷反应了一瞬，而后将视线投向坐在点歌机前面手拿麦克风的黄少天。

“黄少你搞团队建设啊？”李轩捏着另外一只麦克风吐槽。

“那是，大家庭和谐友爱相亲相爱，人人都有份，人人都有爱，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你们各个都别想躲——爱你，不是因为你的美而已…”

黄少天这一连串精神攻击根本不带冷却停顿，顺口到直接唱了起来。众人发出嘘声但却异常默契地按顺时针方向接了下去。

“你故意的？”叶修问喻文州，这人之前去买单了，回来坐到了他左手边。刚才对方看了眼时间发短信，没过几秒对面的黄少天就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并朝这里比划了个OK的手势。

“这不挺好的，没听你唱过，领队也不能搞特权啊。”喻文州翘着一只腿，表情放松略带笑意。

对面王杰希刚唱完《很爱很爱你》张新杰就把《我愿意》接了下去，两个人都相当淡定没什么表情，只是这画风和歌词严重不符。张佳乐一边笑，一边在那使劲拍唐昊的大腿，对方也没介意。

“你就饶了我？”叶修垂死挣扎。

喻文州一秒就看穿了对方的想法，他果断地摆了摆手。

“没戏。”

叶修长叹一口气，看对方拿起冰红茶的吸管喝得开心，他决定明天就给这小子加练。

话筒传得很快，叶修盯着屏幕上略酸略肉麻的歌词，一脸生无可恋地唱着“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他唱得并不走调，只是因为平时太嘲讽而这歌太深情，得到了众人的嘲讽攻击，苏沐橙的一枚赞，外加楚云秀不怀好意地向他摇了摇手机。

算了算了，这群臭屁孩子开心就好。

叶修旁边的人没有参与集火，此时正侧着身子盯着屏幕上的歌词继续唱着。光线给他的轮廓描了一层边，使他面部线条异常柔和。叶修注意到喻文州耳后小小的一颗痣，以前好像从来没注意到。

喻文州唱完随手将话筒传到对面。在场的所有人在这段时间内都神经紧绷超负荷运作，加上集训开始后频繁的开会面谈对战模拟，一刻不停歇。操之过急导致火气过旺，需要适度解压，他放松地看对面黄少天又开始一轮鬼哭狼嚎。

办法虽俗，但至少效果看上去还不错，这就够了。

手臂被人拍了一下，叶修前倾身子打了个手势让他凑过去。

“文州啊，好几个人都录着视频呢，你想过明天上头条之后怎么向冯主席交待了吗？”

背景太吵，只能贴近了说话。热气扑在耳廓上有些痒，喻文州忍不住缩了下脖子拉开距离。

“不用担心，这个免费广告其实挺好的。”

叶修重新坐回去，特别欣赏对方的心脏。

“呵，胆子够大啊，喻队长。”

7月12日凌晨四点半，国家队一行人出现在白云机场。

国内短暂的集训结束了，虽然有诸多波折，但总算有些成效。至少夜雨声烦在没事时也不会去撩拨王不留行暗暗戳一剑，输出们也都学会小心翼翼保护他们唯一的奶了。保持状态越打越顺手的众人私底下都认为下个赛季国内联赛碰到对方估计都不太好过。

这些人习惯了平时打客场每周要飞个来回，浩浩荡荡倒还井然有序。他们也不用担心粉丝会在清晨四五点出现在机场，因此都很随意。叶修拖着行李箱慢悠悠的走，后面跟着一串人。他自己的箱子里没装多少东西，倒是腾了点空间以备姑娘们要去买东西。

喻文州和联盟工作人员走在最前面，脖子上挂了个显眼的U型枕，拉杆上搭着一件深蓝针织衫。旁边的工作人员正拿着所有人的护照和行程单和他核对信息，喻文州就这样夹着靠枕边听边看，神情倒是认真的。他伸出手在纸上比划着，旁边的工作人员连连点头。

老冯看人毕竟是准的，喻文州有几分能干落在他眼里都成了亲眼有加。

“老叶，看什么呢？”黄少天走到了旁边，他原本走在人当中，但却因为太能说，被没睡饱的众人推到了队伍的前面。而他一看到落单的叶修，眼神一亮，走了上来。

“看你们蓝雨唯一靠谱的队长。”

“哦你说队长，习惯了。有时候我觉得他要是不打游戏，就会换上西装成为满世界飞，今天纽约明天伦敦后天阿联酋，那种坐下开始掐表，一分钟几百几百美金的…商务精英。”

“挺像的，随身携带U型枕，还喜欢泡脚？”叶修回想几周前联盟会议上喻文州侃侃而谈的模样，难得赞同黄少天的观点。然而饭桌上带上眼镜的喻文州并不像处事圆滑的职场高层，刚毕业的大学生的形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但叶修不能否认，喻文州是这群人里周泽楷除外最适合正装的人。

泡脚这个梗则来自某次电竞周刊上的蓝雨采访，记者随意抽取了粉丝的提问，正好兜住蓝雨队长，二十几岁的电子竞技大神每日却要泡脚的形象反差特别大。粉丝们津津有道的同时喻文州在群里被嘲笑了老年人的生活作息，黄少天还本着卖队友的良好品德在一旁作证，虽然当晚餐桌上他的面前就多出了一盘秋葵。

“哈哈，别让队长听到。不过修身养性就是我们大G市的精髓，虽然我估计是没点技能点，一点都没学会。平时估计看不出来，但队长就是那种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吃穿用行特别讲究，当然偶尔晚上也会泡个泡面之类的，和我们这群宅男，特别你的差距还是蛮大的。”黄少天对这个人找自己代打光拿火腿肠榨菜就想打发人的事耿耿于怀。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叶修没有反驳只能点头。他突然想到，黄少天和喻文州认识了那么久，知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前男友。但他看了周围一圈，不准备问了。

“蓝雨周边二十分钟路程内的店他基本都吃过，好的坏的都能一一评价，特别想不到吧。嗯…总之就是那种活得特别有追求的类型，许多姑娘都喜欢。”

哦，那看来是不知道。

“转做婚姻介绍了啊？少天同志。”

“靠靠靠老叶几个意思。说真的呢，要是一起出去吃，队长基本都没什么意见的。但你想张新杰都能不介意地沟油和我们撸串接接地气，这不能说明什么。但你放他自己出去，你看他哪天会点一桌口味重的菜。卧槽说到这里想想未来半个月都要吃蒸土豆炸土豆煮土豆土豆块土豆泥土豆圈我就特别心情不好，你说那些外国人怎么就吃不腻呢？”

叶修一脸无药可救地扫了眼黄少天。这人刚刚还说没学会G市精髓，转眼就开始想吃的，垃圾话还是别信比较好。 “别吵吵，等会你坐小周旁边去。”

“要不要这么残忍？”黄少天表示抗议。

“对小周是挺残忍的。”

“靠！”

真上了飞机，黄少天倒是乖乖地去找周泽楷了，作为领队的叶修不出意外地和队长喻文州坐一排。喻文州此时披上了外套，还把自己裹进了毯子。对方又和空姐说了几句，好像是直接要了瓶水。叶修本来正戳着显示屏找电影，旁边喻文州一阵折腾让他忍不住有点好奇。

“文州你这装备也太齐了吧？”

“昨晚没睡好，飞不动十小时。”这是真话，查房催那群夜猫子早点睡让喻文州费了不少力气。等他回到自己房间，琢磨了几个比赛视频，加上检查行李，不知觉就忙到十二点了。躺平没多久就起床集合出发，不困是不可能的。

喻文州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个眼罩，叶修几乎要佩服对方心思缜密了。

“好了，你赶紧睡吧。”

“没事就别叫我了”喻文州放平座椅，戴上眼罩，就露了小半张脸。

“行行行。” 叶修腹诽是不是没睡醒的人是不是都特别幼稚，和平时智商好像无关。

叶修环顾四周，两个姑娘正凑在一起小声聊天；张新杰也睡了，王杰希开着顶灯在看书；黄少天和周泽楷那里传来一片摁键声，估计在联机打PS Vita。喻文州似乎真的是累极了，只见他在枕头上蹭了一蹭，很快便放松下来。

叶修戴上耳机，随便挑了一部电影看。

早上7时，班机准时起飞，这些年轻人将在十个半小时后踏上异国他乡，开始他们的旅程。

12.

叶修听到身旁的动静，摘了耳机点下屏幕上的暂停。左手边喻文州刚调起椅背坐起身，仍裹在毯子里，还带着些刚睡醒的迷糊。

“醒了？”

叶修把水递到对方面前。旁边的人躺了两个半小时，叶修随便点的美剧刚开始第三集。飞机上的空气干燥加上无可避免的噪音，睡眠质量堪忧。

“谢谢。” 喻文州刚发声便感到喉咙发毛，沙哑得不行，一下灌了好几口才重新开口，“你喜欢看这个？”他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指指叶修的屏幕。

“没，随便点的，还挺有趣，比韩剧宫斗好。” 叶修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平时他没时间看一心泡在荣耀里，虽陪着苏沐橙看过些偶像剧，却对那些错综复杂根本提不起劲，这次叶修倒是挺入迷。

喻文州同意地点头，看了眼画面中的几人轻声说了句“他们之间出了个叛徒。”

“不许剧透啊。” 叶修严肃提醒，把耳机重新戴上。他倒是没觉得画风沉稳的喻文州追追拯救世界的美剧有哪里不对。没有哪个男生不向往神秘力量，黑科技和酷炫特技。当然黄少天在群里说他11岁生日晚上愣是熬夜等霍格沃茨入学通知书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被所有人狠狠嘲讽了一番。

看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旁边的人压根没动静，回过头才发现喻文州歪着身子，不声不响又睡着了，右胳膊还露在毯子外，手随意放松地搁在大腿上，被针织衫盖住了大半只露出手指。

叶修无语地猜测这人是熬了几夜，一边想对方这么睡腰酸背痛不说，会不会感冒。他起身调开了对方头顶上的通风口。

方锐刚好从过道那头走来，看到他似乎要说什么，却先盯着他背后露出了惊悚的表情并脱口而出一声卧槽。叶修顺着他目光看到坐在后排的两位姑娘时也被噎了个半死。醒着的几个人见头等舱中两人向蜡烛一样站着跟着回头，接二连三地被楚云秀和苏沐橙贴着面膜凑在一块在Ipad荧光衬托下看电影的造型惊到。一时间汉子们表示这情节太像《死神来了》对心脏不太好，而两个姑娘笑成一团幸灾乐祸，楚云秀还怂恿他们去拍醒张新杰看会有什么反应。

有几个人跃跃欲试但都被张佳乐果断拦下，显然是有前车之鉴。方锐此时已经转移目标到了同样睡着的喻文州身上。联盟中喻文州人缘好极了，想必开个玩笑也不会生气。而黄少天扭着身子丝毫不打算拯救自家队长，还对着旁边的叶修挤眉弄眼。

叶修无奈地抓住方锐伸来的手，及时阻止了对方伸向喻文州的魔爪。

多大人了真幼稚，楚云秀让你们去拍张新杰显然是认定对方不会发火啊，怎么就不懂呢。

方锐嘀咕了一句“老叶你什么时候这么正直了。”回到了座位上。

喻文州似乎是听到声响转了个身，现在他背对走廊，小半张脸埋在U型枕里，而其余的都毫无防备侧对着叶修，一下子离得极近。

叶修坐了一会儿还是推醒了对方。“你要好好睡就把椅背放下去，我看着别扭。”

喻文州反应了几秒，突然意识到什么点了点头。

然而黄少天在此刻出声，“队长，你往后排看。”

后面是什么叶修心知肚明，然而为时过晚，只能在心里骂了一句。其余几人在如愿以偿地捉弄到了一向冷静的喻文州之后说着不好意思啊队长。

叶修只好装作看剧，他隔着耳机听到喻文州说着没关系。余光里，喻文州重新摆了靠垫的位置后坐下，刚才那么一闹他似乎不打算睡了，随意点开电影挂上耳机，窝在毯子里开始看。他现在靠在离过道近的一边，半只U型枕都挂在了座椅外面。

叶修敏感地察觉到了对方有意的一系列动作。整件事阴差阳错看起来就像是叶修成心叫他起来然后合伙捉弄他，但叶修又觉得喻文州不像单纯是因为被捉弄而感到不满。他无法分辨得更细微深层，对方又一向是隐藏情绪的好手，但他直觉喻文州只在针对他一个人。于是他想告诉对方那几个一早就在打你和张新杰的主意了，只是一不留神被黄少天见缝插针抓到了空隙；还有我说不介意就是真的不介意，你不用特意避开我。

但现在喻文州不开口，也不没看他，专心地盯着屏幕，两个人之间几乎可以再塞下另一人，这都让叶修一下没了余地。

13.

过道灯亮起来的时候，叶修忍不住往左边瞟了一眼，喻文州还闭着眼枕着靠垫继续在睡。食物加热的味道传来，后边经济舱许多人开始交谈活动，空姐在正推着饮料车给乘客服务。

叶修心想喻文州这样睡得断断续续也是遭罪，干脆又探过身去推醒对方。

喻文州刚醒就被头顶的白光照得眼前一花，而后就有一只手虚虚盖在了他的眼睛上，挡住了刺眼的强光。

“你可醒了，我这三番两次把你叫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嗯，没事” 喻文州认出了叶修的声音，对方也在这时把手移开，转而挪到耳边，帮他取下了一直戴着的耳机。

“哦我睡着忘了，谢谢。”

“不客气。”叶修回到了原位。他刚还在忐忑了怎么和喻文州说，没想到对方睡醒了之后压根没把刚才的事记在心上。

喻文州自然不知他在想什么，他正揉着僵硬的脖子调直椅背坐起来。叶修坐在那看对方一圈圈缠耳机线，想到那份很早之前就到他手中的厚厚一沓材料。一看就是花了很多心血和时间，也不用提喻文州此次作为队长的压力，毕竟他的弱点一直被人诟病。叶修对比了下兴欣刚起步时候自己焦头烂额的样子，不太希望其他人有类似的经历。

他盯着喻文州后脑勺一撮翘着的头发，推了推对方胳膊示意他理平。“你看这团队里都是些靠谱的老狐狸，还有无比靠谱的领队我，一手好牌打不坏，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其实不光是世邀赛的事，战队和公会也有些收尾工作。因你带起夏休刷BOSS刷职业选手的的风，每家公会都紧张得很，走之前总得安排一下。”

“啧啧，真辛苦。” 叶修自动忽略当中一段，顺手接过空姐递过来的毛巾。

这两年每次有假期神之领域总是异常热闹，一群大神小神披着马甲撩袖子就上，每次刷BOSS都别开生面，鸡飞狗跳。玩家们各个热情高涨，几个公会的围观群众加起来能把战场堵得水泄不通。

喻文州灵光一现，侧过脸想问旁边的罪魁祸首来帮个忙或者借几个人手。

这时候叶修倒是谦虚起来，连忙摆手，推脱说兴欣只是个刚起步的小公会，比不上蓝溪阁人才济济。

喻文州自然无视他的垃圾话，想起一些事自己先笑出了声。

“你说的人材就比如蓝桥春雪是吧，我记得兴欣公会最早的制度好像是直接复制黏贴我们蓝溪阁的？”

记性好太可怕，君子要挖坑，十年都不晚。

“你既然都知道，何必说穿呢。” 叶修试图把手里的毛巾往喻文州脸上盖，被对方赶紧用手挡住了。

喻文州把毛巾捏在手里，问叶修这次又看上谁了准备坑蒙拐骗。

叶修煞有介事地在周围看了一圈后伸手指了指他，好像真发现了什么新帮手似的。

“就你吧，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上还能凑合凑合。”

“那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上，你来帮我凑合着刷两个？”

“反正我退休了，就给你刷吧，开个工资？”

“五毛够不够？” 喻文州用指尖点点桌板，歪着头略带挑衅。

叶修见他这幅样子乐了，表面上的温润如玉不可真信，这人羊皮裹得再老实也不是吃素的。

“得了吧，你自己要能到三百其他人都不用玩了。”

“借您吉言，这次比赛还真是要努力一把的。”喻文州略微苦恼地抓了一把头发，重新靠回位置上。

这句话叶修重复过许多遍，他真心就这么想。所谓玩家口中的四大战术大师中，他自己的操作自然不用提，肖时钦和张新杰那也是APM统计固定在前十的人物，特立独行的就一个喻文州。而他顶着放眼整个职业圈都堪称变态的手速却依然年年代领蓝雨季后冲冠，其中原因自然是对方将扬长避短这四字发挥至极致。

那些年刚出道的小年轻们，许多都对鲜少上单人擂台赛的蓝雨队长不以为然，却在之后纷纷掉进了对方挖的坑。虽然手速就这点，但脑转速不容忽视，真要有这玩意的统计，那喻文州的数据估计能挂在榜首。

既然肖时钦能将喻文州吊死，一枪穿云能一路把索克萨尔射死，他们即将面对的外国友人们极有可能用类似的简单粗暴的方式先把对方带走。

两小时后一行人下了飞机，坐上巴士开到旅馆，在简单的欢迎会之后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经众人商讨后决定今天下午暂不集体训练，自由安排，用来倒时差并且缓解长途旅行的疲劳。晚上有联盟安排的聚餐，算作此次赛事的誓师大会。而明天开始，所有国家队都将到达，届时抽签并开放专用的训练室。

叶修和喻文州走得稍晚一些，被联盟工作人员转达了冯主席的最新指示。其中特意强调让注意展现健康向上的形象，维持良好国际关系，少喷垃圾话，重点关注对象包括但不仅限于黄少天，方锐以及，这里工作人员稍作了一下停顿，叶领队。被压轴点名的叶修哑然片刻后哭笑不得，感慨着老冯防自己还真和防狼似的，都退役了，何必呢。而旁边喻文州态度端正地说着好的，知道了，我明白，会注意，请放心，就如三好学生汇报工作似的。

终于走出会议室，叶修全身都松了下来，恢复到平时漫不经心的样子。他问对方下午什么打算，喻文州回答看视频研究对手。

“那我和你一起吧，到你房间？”

“可以，” 然而他说完之后叶修真的跟着他往左转，他停下脚步，疑惑道，“你不用整理行李？”

“五分钟就行。”

“…给我半小时吧。”

“真磨叽，手慢？”

喻文州就当没听见后半句，继续往走廊深处走。“2001，别带电脑了，等会见”

14.

半小时后，叶修走进喻文州的房间，没带电脑，但是捎上了一个移动硬盘。单人间的书桌上电脑已经开着，资料在一边叠放整齐，两把椅子并排放着，其中一把的椅背上披着喻文州飞机上穿着的那件针织衫。

他在空着的那把上坐下，喻文州随后给他端来一杯茶。

“你不把头发吹干？” 叶修接过，见对方发梢还湿着，衣服换了一身，想必是洗了把澡。这时他才意识到此情此景和上次实在是很像，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尴尬。

“天热，没关系。” 喻文州捧着自己的茶杯，坐到他左手边，打开的文件夹以战队国家为名，喻文州指指屏幕，“我们从哪里开始看？”

叶修手里捏着鼠标，随意点开几个文件夹大概看了下内容。

“你心里目标是什么？”

喻文州奇怪地撇他一眼，毫不犹豫地答道，“冠军。”

“哎，不是，” 叶修想自己问得也是够怪， “我指最坏的打算。”

这次喻文州沉吟了片刻，点点那叠纸，“四强。”

虽然他们大多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国内联赛上，但他们不是闭门造车。叶修早年的时候为愁生计也和苏沐秋混过许多不同的游戏，而之后专心玩起了荣耀，也不忘在空闲时挑几款现下流行，口碑较好的上手练。其他职业选手们大多相同，夏休期有时在群里喊一句XX开黑吗还会有人相应。

电竞圈就这么大，重要赛事每年就这么点。这事讲究融会贯通，他们虽不是其他游戏的内行翘楚，但足够分辨谁强谁弱。

叶修捏着鼠标，光标扫过排在最前面的K国，A国，S国，G国。

“就这些。抽签也就明天了，能看多少看多少。虽然我一向靠实力不靠运气，还是希望都别挤到我们组吧，不然我要哭。”

“就好比挑战赛第一轮遇上嘉世？”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叶修捶了喻文州的肩膀，“明天就给我拿出季后赛Roll97点的手气来啊。”

他们正看着A国今年国内联赛的决赛，双方队伍配置相似，以铁三角战法牧为中心。两边都是进攻型队伍，前面的单人与擂台节奏极快，硝烟味十足，休息片刻后的团队赛更是简单粗暴。开场正面直击，后半场进入胶着状态后双方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抛弃战术，纯靠个人技术碾压。国内风格相近的队伍大概只有八赛季的霸图，而后就是孙翔转会后的轮回。

喻文州起身找眼镜，叶修点开右下角QQ，快速准确地找到大漠孤烟，想到十年的老对手这次不在这里，有些感慨。对方在线，他键盘一滑一串字就打出去了。

老韩啊，你不来太可惜了，外国人们一个个比你还耿直，以暴制暴你比较擅长吧？

对方正在输入，一秒后突然停了。

叶修一下反应过来，QQ界面上的头像不是自己那个写得像哭的笑，而是蓝雨战队的标记。

手滑。他这么解释。正好在文州房间一起里看老美的视频，习惯性就点开了。

人没你这么嘲讽。韩文清回得简洁有力。

叶修摸了摸脑袋，不知怎么作答，喻文州这时候回来了，看了眼屏幕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摊了摊手表示随意。

喻文州抱着杯子定眼瞧他，一边煞有介事地重复冯主席的指示，让他作为领队要注意形象，不要误伤队友，更不要没事出去晃一圈就拉点仇恨。

添油加醋，叶修懒得理他。

转眼两个小时过去，叶修和喻文州尽管只是轻声交谈，却也说得口干舌燥。资料上添加了许多笔记，视频下端时间轴上多出了许多长线，每条都代表着标注。A国文件夹里的视频大部分已经看完，还剩最后几个。

叶修点开下个视频播放，竟然被喻文州抢先用笔记本上的触板点了暂停。

“别看了，伤眼。”